这是别林斯基的论文

《关于批评的讲话》节选

这些话来自一百八十年前

【资料图】

别林斯基刚三十一岁

三十七岁，他就去世了

虽然这些话只是针对文学批评

枯燥，但不妨一读

我们不得不在根本上赞同所有这些意见。的确，如演讲人所说的分析的批评，或者如在法国和德国所说的历史的批评，是必不可缺的。特别是在今天，当时代坚决地采取了历史倾向的时候，如果没有分析的批评，那就是意味着杀害艺术，或者宁可说是把批评庸俗化了。每一部艺术作品一定要在对时代、对历史的现代性的关系中，在艺术家对社会的关系中，得到考察；对他的生活、性格以及其他等等的考察也常常可以用来解释他的作品。另一方面，也不可能忽略掉艺术的美学需要本身。我们要再申说儿句：确定一部作品的美学优点的程度，应该是批评的第一要务。当一部作品经受不住美学的评论时，它就已经不值得加以历史的批评了；因为如果一部艺术作品缺乏非常重要的历史内容，如果在它里面，艺术本身就是目的，那么，它毕竟还可能具有哪怕是片面的、相对的优点：可是，如果它虽然具有生动的现代兴趣，却并不标志着创作和自由灵感的痕迹，那么，它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可能具有任何价值，它即使具有迫切的兴趣，当强制地在跟它格格不入的形式里表现出来时，这兴趣也将是毫无意思的，荒谬绝伦的。由此可以直接得出结论：用不着把批评分门别类，最好是只承认一种批评，把表现在艺术中的那个现实所赖以形成的一切因素和一切方面都交给它去处理。不涉及美学的历史的批评，以及反之，不涉及历史的美学的批评，都将是片面的，因而也是错误的。批评应该只有一个，它的多方面的看法应该渊源于同一个源泉，同一个体系，同一个对艺术的观照。这将正是我们时代的批评，在我们时代里，纷繁复杂的因素不会像从前似的导致细碎性和局部性，却只会导致统一性和共同性。至于讲到“分析的”这个字眼，它是从“分析”一词孳乳出来的，意思指的是审核，分解，这些东西构成着一切批评的属些，不管它是历史的、还是艺术性的批评。

有人会问我们：怎么可能在同一个批评里面，把历史的和艺术性的两种不同的见解有机地混合为一呢？或者：怎么能够要求一个诗人，叫他自由地遵循他的灵感，同时又为现代精神服务，不许跳出现代精祥的魔法圈子呢？这个问题在理论上，在历史上，都是极容易解答的。每一个人，因而也包括诗人，都感受到时间和地点的必不可免的影响，他从吃奶时起就吸取了他周围的社会赖以生存的那些理解的原则知总和。他因此才成为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等等；因此，譬如说，他生于十二世纪，就会虔诚地相信。神圣的事情就是燃起篝火来焚烧那些不像大家一样思想的人，而生于十九世纪，他就会富有宗教感情地相信，不应该焚烧和宰杀任何人，社会应该做的事情不是用惩罚过错来进行复仇，而是通过惩罚来纠正罪犯，借此既可使受凌辱的社会感到满意，又可以实现基督教的爱和基督教的友好的神圣法则。可是，人类不是一下子从十二世纪跳到十九世纪的：它必须生存过整整六个世纪，在这段时期中：它关于真实事物的理解经历几个阶段而得到了发展。在这六个世纪的每一个世纪里面，它的理解都采取着特殊的形式。

哲学正是把这种形式称做全人类真理的发展的阶段；而这阶段应该是诗人作品的脉搏，这些作品的压倒的热情（激情），这些作品的主要的动因，这些作品的和声的基本谐音。我们不能作为过去的人，生活在过去里面，闭眼不看现时：如果那样做，是不自然的，错误的，僵死的。中世纪的欧洲画家为什么老是画圣母玛董娜和圣徒们？——因为基督教的宗教曾经是当时欧洲生活的压倒的因素。路得以后，要在欧洲恢复宗教画的一切尝试都归于徒劳了。“可是，”有人会对我们说，“如果不能脱离自己的时代，那么，诗人也就不可能不根据自己时代的精神进行写作，因而，对于不能够办到的事是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一不，我们回答说：这不但可以办到，并且是有这种情况的，特别在我们今天是如此。所以会有这种现象的原因，应该溯源于社会，这社会的理解跟现实正是背道而驰，在学校里把道德教给孩子们，等到他们一出校门，就要来嘲笑这种道德。这是一种无宗教、瓦解、分离、个人化以及个人化的必然结果——利己主义的状态：不幸的是，这些都是我们这个世纪的过分显著的特征！许多人靠着人们不再相信的、跟科学所发现、由历史运动所养成的新真理背道而驰的古老传统而活着，在这种情况下，就连最高贵的、最富有才禀的个性有时也会感觉到自己同社会隔绝，伶仃孤苦，其中性格较软弱些的人温厚地成为利己主义以及一切社会恶习的信奉者和宣扬者，以为大概非如此不行，否则就不能生存，以为不自我们始，也不以我们为结束；另外一些人——呜呼！这往往是优秀的人——则遁避到自身里而去，绝望地对这个凌辱感情和理性的现实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可是，这种求得解脱的方法是错误的，自私的：当街上发生火灾的时候，不应该跑开去，却应该迎上前去，跟别人一起寻找办法，友爱地合作，来扑灭这场火灾。可是，许多人恰恰相反，把这种自私自利的、胆怯畏缩的感情当作自己生活的原则、原理、准则，最后，当作崇高智慧的教义。他们把这种感情引为骄傲，他们轻蔑地看待那个不值得他们感到痛苦和欢乐的社会；盘踞在自己幻想城堡的收拾得很漂亮的楼房里，透过五色缤纷的玻璃来看世界，他们像鸟儿似的为自己唱歌……我的天！人变成了鸟儿！真是什么样的奥维德的变化啊！此外，还得加上富有迷人力量的德国式的对艺术的看法；在这些看法里，的硫有许多深刻性、真理和光辉，可是，在这些看法里，也有许多德国式的、庸夫俗子的、禁欲主义的、反社会的东西。由此应该得出什么结果来呢？——结果只有才能的毁灭。这些才能，如果采取别的倾句，就会在社会里留下自己存在的鲜明痕迹，就可能获得发展，向前推进，使力量强大起来。由此就繁殖了这么许多微小之极的天才，小伟人，他们确实显示出许多才能和力量，可是，他们吵呀，吵呀，吵过一阵就默不出声了，常常在盛年，力量和活动正是旺盛的时候，身未死而锋芒已经耗蚀殆尽。创作自由是很容易同为现代性服务符合一致的：为此，不需要强迫自己，命题作文，驱使幻想；为此，只须做自己社会和自己时代的公民，儿子，把这个社会的利益摄为已有，把自己的追求同社会的追求融为一体；为此，需要有同情，爱情，不会把信仰同行动隔开、把作品同生活隔开的健全的、实际的真实感。流入心里的东西，深深印刻在灵魂里的东西，自然而然地就会表露出来。当一个人被热情强烈地震动，专注在一个念头上的时候，他日间所想的事情，夜晚一定会在梦里重复。请把创作当作在自己华美的幻象中重复着艺术家的神圣沉思和高贵同情的美丽的梦吧！在我们今天，才华不管出现在什么地方，出现在实际的社会活动里，或是科学和艺术里，都必须是一种美德，否則，就会在自身里面，通过自身而趋于毁灭。人类终于获得了这样的一些信念，这些信念是卑污的人仅仅因为考虑到要受谴责就不敢申说和发表的。他们知道社会不会相信他们，因为在他们自身里面就会看到对于他们的概念的最好的驳斥……

(1842)

选自《别林斯基选集》第三卷

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